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佉卢文里的“尼雅景象”
作者:网络转载

考古学家奥利尔·斯坦因,于20世纪初曾几次潜入新疆,尤其是几次深入和田腹地,挖掘、剥离、运走了数以千计的文物古籍,博取了英帝国厚重的赏赐,成为全世界显赫一时的功勋人物。

不可否认的是,正是斯坦因的发现,才有了考古界“尼雅的最后大发现”的誉称。尼雅即精绝。

《汉书·西域传》对尼雅的记述就是几十个字:“精绝国,王治精绝城,户480,口3360,胜兵500人。精绝都尉,左右将,译长各一人。”玄奘从印度取经东返时,走的是“丝绸之路”的南线,路过尼雅,称其为“王治尼壤城”。他的《大唐西域记》记下了对尼壤(雅)的印象:“东入沙碛,行二百余里至尼壤城,周三四里,在大泽中。泽地热湿,难以履涉,芦草荒基,无复途径,唯趣城路仅得通过,故往来者莫不由此城焉。”可见,尼雅城当年的路途之优和繁盛。

1901年,熟读了《大唐西域记》的斯坦因,一路打着“唐僧忠实信徒”的旗号,从和田闯入民丰县。地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的民丰县城,是一个简陋、破败的偏僻村落。这一天,他无甚收获,闲逛在浮土没脚的巴扎上,心有不甘地让他的驮夫哈桑去远处打探文物遗址的蛛丝马迹。没想到哈桑却为他带来了千年的古文字——佉卢文。

使斯坦因更为惊喜的是,以佉卢文木简为线索,他还找到了木简的出处——距民丰县城100公里处的尼雅遗址。这是全世界仅有的千年古遗址,大体保存了十几个世纪前的古代居民区。遗址未发现围墙围栏,这说明它相当古老。古房遗址散布于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,大体呈南北两大部分,南部只有十余间房子,北部则零零星星地布有数以百计的民宅。这兴许是当时居民贫富区域的划定。遗址中心的一座佛塔,虽然破坏严重,但仍透示着佛韵遗风。

斯坦因像饿汉碰到了一桌盛宴美馔,激动得血液都要凝固了,即刻招兵买马,又雇来十多名民工,疯狂地挖掘起来,几乎把尼雅城翻了个底朝天,文牍呀,木简呀,雕饰品呀,丝绸锦缎呀,悉数装箱运走。掠走了七百余件佉卢文、汉文简牍和具有希腊风格的精美的木雕艺术品。这一次搜刮劫掠了大宗文物,他仍嫌不够过瘾,又两次潜入尼雅,带走大量佉卢文木简和木牍,均收藏在伦敦大英博物馆和印度新德里的博物馆里。

佉卢文是古代印度人使用的一种古文字,它表达的语言属于中古印度雅利安语西北方言。这种语言最初流行于古代犍陀罗,最早见于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刻写的摩崖法敕。犍陀罗语盛行于古丝绸之路,归功于建立贵霜帝国的大月氏人。随着帝国的扩张,大月氏人将犍陀罗语推广到东方各地,甚至成了丝绸之路上的国际交际用语之一。西域成了佉卢文的热门之地,和阗的尼雅更是热中之热。

件件佉卢文文书,将当年精绝国的神秘面纱一层层揭开。佉卢文文书几乎涉及了精绝王国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,透过这些从右往左书写的古老文献,让人们触摸到了这个西域古国的历史风貌。正是佉卢文书唤醒了沉默千年的精绝王国

这一发现具有划时代意义。考古专家把佉卢文书记录的七位鄯善王在位的最大年数相加,长达一百三十一年。鄯善王童格罗伽在位年代可达二百一十年,即到汉献帝建安十五年。这足以证明佉卢文传入塔里木盆地的时间必在东汉末年,也就是东汉从西域撤军之后不久。

中国境内发现东汉佉卢文并非第一次,和阗出土的各类文物古迹中,几乎都与佉卢文字有关,并且大都为东汉遗存。20世纪初,西方考古学家还在新疆库车发现了佉卢文佛经残片,年代与和阗出土的犍陀罗语《法句经》同样古老。凡此表明,印度古文字佉卢文继汉字之后,成了塔里木盆地诸国普遍使用的书面语言。

1995年10月至11月,中日联合考察队对尼雅进行了第七次调查,获得了重大发现——露出沙漠的一些木棺。当开启一个编号为3号的棺时,考古人员都惊呆了:一对男女“木乃伊”合盖一床色彩艳丽的锦被,面容安详地仰卧于棺内,锦被上织有“王侯合婚,千秋万岁,宜子孙”的小篆汉字。男子身着锦袍、锦裤、丝绸上衣、绣鞋,头戴丝绸帽,身旁放置锦祆,弯弓箭壶,腰刀上配刀鞘,箭杆、箭镞完好如新。右边的女子身着锦袍绣鞋,大花锦袍上的虎、蛇、舞人、龙、狮、豹、鹿、马、孔雀等图案栩栩如生;耳垂串珠,颈戴项链,身旁随葬物有梳篦、化妆品、陶罐、首饰、铜镜。

当考察人员打开8号棺木时,里面躺着一名男子,棺木上面有一只绣制精美的锦袋,袋上绣有篆书:五星出东方利中国。对这一发现专家们指出:“尼雅这次大发现揭示了汉、晋时期尼雅与中原王朝密切的政治和经济关系。”

让中外历史文物学家们惊奇的是,佉卢文竟然揭示了尼雅龙的普及:龙成为西天一角大众精神文化的一部分。尼雅的房梁、门板、铜镜、

尼雅的龙分为两大派系:一派为中原龙的形象,一派是具有印度佛教蛇形龙并兼具新疆犬马形的龙。印度本无龙,是古丝道将龙传到了印度,印度佛教的龙又经过西域传回中原。由此,一条清晰的文化传播之路便凸显出来,那是由印度而西域、由西域而中原的文化大交流与大融合。

龙腾西域,贯通中西。龙在新疆的历史,就是一部东西方文明的交流历史。佉卢文文书为世人展现了一个颇有点壮阔的西域龙的天地。

尼雅发掘出的佉卢文,在公元前后曾在印度北部使用,后在西域流行过一些时日,但七八百年后,此文字突然失传,灭绝得无踪无迹。此后,世界上再无任何国家和地区使用过它,令中外考古学家们百般猜度。

1901年,当斯坦因发现佉卢文文书,中外语言学家研究破解的兴趣提升了。北京大学的林梅村教授是我国第一个掌握佉卢文的考古学家,他的《沙海古卷——外国所出土佉卢文书初集》,既用拉丁文撰写,也直接译成了中文。佉卢文被破解了,精绝国的所有隐秘、神奇、疑窦,被渐渐拨开迷雾,露出了些许本相与原委。佉卢文把一个活灵活现的尼雅国态呈现在世人面前。

精绝国国王的权力至高无上,他直接领导着每一个村落,直接听取百姓的哀怨与申诉,有权否定地方官员的任何决定。但绝对权威下的却是国力的衰微,税收年年减少,国家利益受到挑战,国家法令难以执行。如第70号文书中,国王对税官摩跋耶侵吞税款,竟将四年的税收全部据为己有的行为恼怒异常;而另一税官伐伽佐同时将四峰骆驼私藏自家院中。

贫弱的精绝国还有更大更多的忧愁,这就是自然环境的日趋恶化以及严重的水资源短缺。这也许是精绝国突然“集体蒸发”的主要原因。它的160号文书披露,精绝的水与种子都由国王亲自管理,可见形势极度严峻。第368号文书提及因河渠干涸耕地荒芜,国王亲临现场参与水的分配。更为著名的是第482号文书传达的信息,居民舍伽种的树木被百户长强行砍伐出售,舍伽越过州长,直接跑到国王处告状。国王受理了此案,并下达了一道敕谕,即第482号文书。国王宣布了百户长的行为违法,必须立即停止;文书引述了王国严苛的法律:“活树严禁开伐,违者罚马一匹;哪怕只砍了树枝,也要罚母牛一头。”国王还命令,如果州上不能正确执法,便将有关人员押送王廷,由他亲自审理判决。这就是学者们称之为的世界上最早最严厉的“森林法”的出处。

脆弱的生态环境,加上官吏的执法不公,小国寡民面临严酷的折磨与考验,生存条件如此恶劣,绝望中的百姓便选择了逃亡。这是佉卢文文书里常见到的内容。逃亡对人口稀少的精绝国威胁很大,因此制止逃亡就成了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。

从佉卢文文书里看到,精绝国未发生过重大战争,国家贫穷是事实,但国内相对稳定也是事实。百姓们深知自己所处的严酷环境,省吃俭用,将息度日。连王后回于阗省亲,也大大减少随从人员。使节出访,即用两峰骆驼以壮国威。这样的环境,这样的经济,这样的国度,是经不起任何打击的。

但从出土的佉卢文文书里知道,精绝国并非是完全封闭的沙漠小邑。在尼雅遗址,考古人员看到了精巧的西亚的玻璃器皿、希腊风格的艺术品、印度的棉织物,中原的锦缎、漆器、铜镜、纸片等,尼雅的确是丝绸之路古道上重要的国际经济文化交汇点。尼雅曾经显赫过,也辉煌过。可为什么,就在那一天,不再有人的嘈杂,牛羊的咩咩,炊烟的袅袅呢﹖而只剩下了一片沙埋的废墟?甚至连事无巨细皆有记录的佉卢文文书对此也未留下一个字呢?

就这样,尼雅遗址的不断挖掘与发现,并未解开它突然“举国”消失的秘密,一千六百多年后的今天,人们仍在解读着它。

棺木、织物、佛教画上,无不有龙的图腾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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